星期二, 11月 11, 2008

台灣新時代的開始!

今晚,剛我從捷運站走出,路旁一位小姐散發傳單,本以為就一如過往,不過是房仲公司宣傳資訊,不想低頭一看,斗大的標語寫道:
號外!陳水扁聲押!
心中的第一個反應是:
台灣邁入民主的新時代了!
台灣,一個民主還在轉型階段的國家,領導執政的官員極容易陷入「權」與「錢」的誘惑迷障,兩蔣時代的高壓獨裁,造就了多少無辜冤獄,這是對「權」的沈迷;如今陳水扁因貪污案被聲請羈押,儘管在寫作的此刻,還無法得知台北地檢署是否允許羈押,但陳水扁對「錢」的貪婪,已然使他成為台灣在民主之路上,必須付出的負面代價。
這種代價,其他也曾經國家付出過。南韓關押了前總統盧泰愚,從維基百科內容摘錄一段,經和陳水扁情況如此相似:

盧泰愚總統任期屆滿後,金泳三當選為新一任南韓總統。他立即徹查由全斗煥時間開始的官商勾結活動。1995年11月16日盧泰愚因籌集和侵吞秘密政治資金而被捕。12月5日,南韓檢察機關對盧泰愚提出起訴。12月18日盧泰愚首次在首爾地方法院出庭受審,成為南韓歷史上第一位在法庭公開受審的前國家元首。
當然可想而知,今晚陳水扁一旦被正式羈押,明天必有為數不少的扁家支持者走上街頭,甚至不惜武力相向,表達極為強烈的不滿與憤怒。許多人無法理解這群扁家死忠者的行徑,但我卻能明確分析,理由非常簡單:
對扁迷來說,「陳水扁」不僅僅是政治圖騰代表,更早已化身成為宗教領袖
宗教,尤其自從西洋一神信仰進入東方後,信仰的排他性大幅上揚,「信我者得永生」的概念成為絕對,其相對的意義便是「不信者下地獄」,扁迷們將阿扁視為教主,教主就代表一切,教主就等同真理,而真理,是永遠不容質疑的。因此若對真理質疑,就是對真理的褻瀆,褻瀆者,就該下地獄受盡苦刑伺候。因此就算陳水扁罪證確鑿,就算所有犯罪事證攤開在扁迷面前,早已成為宗教信徒的他們,也只會將之視為對宗教的惡意迫害與無恥誣陷,絕對無法相信。所以陳水扁「教主」永遠不會孤單,永遠有不變的「信徒」相信他的「真誠」,就如同謝長廷至今依舊相信宋七力的分身神力一般,不會有甦醒的一日。
總之,很高興在這一週內,先後看到美國民主的大躍進與台灣民主的創紀錄。希望法院判准羈押,這樣至少在接下來的日子中,可以不用再聽到陳水扁那惹人厭煩的破鑼嗓音,不用再強迫接收他那硬拗胡扯的言論。


如今,陳水扁已被宣布羈押禁見獲准,他將感受到人情冷暖與世態炎涼。對民進黨來說,儘管必須表現出抗議司法不公,反對羈押阿扁的言論或行動,但這僅僅是為了對黨內擁扁派有所交代,絕非真心誠意,更無法持之以久。在民進黨的心中,阿扁入監,也讓其放下心中大石(阿扁說自己是國共之間的大石,但他其實更是民進黨蛻變重生的障礙大石)因此這一週將會是民進黨及其支持者「譁變」的一週,但一週之後,阿扁將發現,新聞上、政治場合上,談論他的人將愈來愈少,最後,隨著時間的演進,大家將會遺忘他,監獄苦牢的冷清滋味,最終,還是只能陳水扁自己品嚐。「取暖」只能擁抱一時。

星期三, 10月 29, 2008

轉載:唐曙「別讓法西斯通過!」



上學期在台北市文山社區大學,唐曙老師開設一門有關中南美洲發展的課程,這學期又開設了「憤怒的中東」,維繫著一貫的左翼風格,十分精彩,在此先將一篇唐老師的作品轉貼,可說與上學期中南美的歷史相關(中南美地區長期為西班牙殖民),供大家閱讀,並請有心者提供感想,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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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PASARAN!】別讓法西斯通過!




—紀念西班牙內戰七十周年
作者:唐 曙





「他們有勇氣堅持信念就已足夠!」
—「HEAD IN THE CLOUDS」


一九三三年希特勒擔任德國首相之後,每年七月都會到拜羅伊特欣賞華格納音樂節的歌劇表演。


一九三六年七月二十二日晚上,希特勒聽完了歌劇,一個從摩洛哥來的德國商人,在當地納粹黨領袖的陪同下,帶了一封信,緊急地到拜羅伊特來見希特勒。這封信是西班牙叛軍領袖佛朗哥親筆的求援信,希望希特勒提供飛機和其他援助。希特勒連夜將戈林和馮.勃洛姆堡將軍召來,並做出了援助西班牙的決定。
根據德國人後來的估計,希特勒除了供應飛機、坦克、技術人員和那個惡名昭彰的轟炸機禿鷹軍團外,還花費了五億馬克的援助。比起墨索里尼援助(據統計,在三年戰爭期間,義大利法西斯單是供給叛軍的武器就有:飛機一千架,大炮二千門,自動武器一萬件,步槍二十四萬支,子彈三億二千四百萬發,炮彈八百萬發,坦克七百輛,汽車一萬二千輛,炸彈一萬七千噸,潛水艇二艘,驅逐艦四艘,以及十五萬的義大利軍隊),希特勒的付出顯得遜色,但所得到的好處卻遠遠超過了他法西斯的師傅墨索里尼。


就在兩個半月前的七月四日,墨索里尼的義大利軍隊入侵了阿比西尼亞首都斯亞貝巴,國際聯盟本來要對義大利進行制裁的,但為了在外交上能分化兩個法西斯國家,最後選擇屈服,取消了制裁。兩個禮拜後的七月十九日,佛朗哥發動叛變,西班牙內戰爆發。墨索里尼援助西班牙,純粹出於侵略成功後想實現「義大利湖」的地中海戰略那種自大心理和法西斯的優越感。但希特勒的盤算就深沉了許多。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五日,就在無政府主義的全國勞工聯盟將要退出西班牙人民陣線政府的前夕,希特勒在一次與將領們和外交部長的密談中表示:「從德國的觀點來看,佛朗哥獲得百分之百的勝利並不是值得想望的,我們倒是願意戰爭繼續下去,保持地中海的緊張局勢」。一年前他在向義大利的外交部長加里亞佐.齊亞諾誇讚他的岳父墨索里尼是「世界第一流的政治家」時,同時提到:「德國和義大利的重整軍備進行得要比英國所能做到的快得多……三年後德國就將準備就緒……」。這個法西斯領袖當時的政治直覺的確敏銳,整個西歐強權國家果然陷入自己在國際聯盟裡所設計的講壇泥沼,讓希特勒左右逢源地爭取到整軍的時間,扶植西班牙成為第三個法西斯國家,並且讓西歐各國繼續幻想他將是消滅共產主義的馬前卒,幻想在德國和蘇聯兩敗俱傷後,再出面善後。


希特勒不願見佛朗哥在西班牙內戰中速勝,但佛朗哥卻怎麼也不能再等。


一九三一年,西班牙國王阿方索十三世下台流亡,那些共和派聯合了社會黨奪取了政權。雖然無政府主義的全國勞工聯盟和西班牙共產黨都拒絕與這個共和派的民主政府合作,但這仍然讓佛朗哥難以接受。


法蘭西斯科.佛朗哥可以說是靠鎮壓工人運動起家的。一九一七年,二十三歲的佛朗哥開始加入血腥鎮壓西班牙西北阿斯圖里亞斯煤礦工人的行列。一九二三年佛朗哥因再度鎮壓阿斯圖里亞斯煤礦工人起義有功,晉升為西班牙外籍兵團的指揮官,這個軍團向來以殘酷著稱。同年他又娶了有錢商人的女兒為妻,阿方索十三世還派代表出席了他的婚禮。一九二六年,佛朗哥晉升為將軍,是當時歐洲最年輕的將軍。一九三一年,共和派聯合社會黨透過選舉取得政權,佛朗哥被外放到摩洛哥。一九三四年保皇派奪回政權,佛朗哥被任命為參謀總長,第三度率兵鎮壓反對保皇派的阿斯圖里亞斯煤礦工人「十月戰鬥」,消滅建立十五天的蘇維埃政權,摘下礦區主要城市奧維多的紅旗,從此他聲名大噪,也成為了西班牙左翼人盡皆知的主要敵人。一九三六年二月,西班牙舉行大選,社會黨、共產黨、艾斯凱拉黨(加泰隆尼亞左翼政黨)和共和黨所組成的人民陣線獲勝,佛朗哥又被外放到摩洛哥。這次,佛朗哥再也不想陪西班牙人民玩「民主選舉」的遊戲,因為西班牙的貴族、教會和保守派的利益正在被嚴重侵蝕,做為他們利益的捍衛者,佛朗哥在七月十九日發動軍事叛變,他的軍隊坐著德國和義大利所提供的運輸機,飛越了當年西班牙無敵艦隊被英國海軍殲滅的海峽,在西班牙南方登陸,和北方的叛軍首領莫拉遙相呼應,準備南北夾擊,消滅左翼的民主共和國。同年十一月,當共產國際召集的國際縱隊陸續抵達西班牙時,佛朗哥做為西班牙保守勢力的救世主,喊出「一個政府!一個國家!一個領袖!佛朗哥!佛朗哥!佛朗哥!」的口號,將印有自己肖像的巨幅海報,貼滿了所有被他的軍隊攻擊、摧毀的城市鄉村。


新生的共和國此時的困難並不只是在軍事上。有錢有勢的階級將所有的錢財資本全都運到國外,對西班牙的經濟造成致命的打擊。共和政府想要動用國家的最後儲備金解決危機,但這筆存在倫敦救命的錢卻在提領時遭到英國政府的凍結!英國政府的理由竟然是「不能干涉西班牙的內戰」!國際聯盟針對西班牙內戰所成立的不干涉委員會,只干涉共和政府的自救措施,卻對德國、義大利援助叛軍的種種不聞不問!法國社會黨領袖布魯姆所領導的左翼政府本來想向西班牙提供自衛的武器,英國竟然警告法國,這樣的援助行動如果遭到德國的攻擊,英國不會協助法國進行防禦。法國共產黨領袖多列士前往莫斯科,積極遊說當時的共產國際負責人季米特洛夫向全世界發出「拯救西班牙」的動員呼籲。共產國際讓當時仍參加不干涉委員會的蘇聯,瞭解西班牙的情況,蘇聯後來決定「保留」「不干涉」的權利,同意向西班牙提供武器。另一個向西班牙提供武器的國家是墨西哥。一九三六年八月,墨西哥政府運了兩萬支七厘米口徑的步槍到西班牙,並且答應為西班牙共和國購買軍火和飛機。但剛剛將石油收歸國有的墨西哥總統卡德納斯需要現金賠償對跨國石油公司毀約的損失,帝國主義國家又聯合抵制墨西哥,拒絕購買國有化後的石油,卡德納斯總統只好賣石油給即將發動世界大戰的德國和義大利,歷史在這裡開了西班牙共和政府第一個玩笑。


於是,全世界五十幾個國家的四萬多名戰士組成了國際縱隊,前往經濟匱乏、武器簡陋的西班牙,去和西班牙反法西斯的人民打一場捍衛自己信念的戰爭。


墨西哥小說家卡洛斯.富恩特斯曾經在尼加拉瓜桑定解放陣線領袖歐馬爾.卡貝扎斯的回憶錄前言提到:「西班牙文對國際的政治字彙做出過一些貢獻,例如 guerrilla(游擊戰)這個字」。可是關於這個當年因抵抗拿破崙侵略所產生的字眼,一九三六年的西班牙共和政府似乎完全不明白它的戰略戰術含意,這是非常奇怪的事。美國作家海明威在他有關西班牙內戰的系列作品中也提到了這樣的情形。在《決戰前夜》這個短篇裡就描述到當時共和國的總理拉哥爾‧卡瓦列羅跑到馬德里的防禦前沿陣地巡視,不顧敵強我弱的具體情勢,強迫數量有限的坦克部隊向敵軍發動正面進攻的情形。這些基層戰士的軍事知識和戰術行動能力遠遠勝過這些沒有軍事判斷力的首長,但由於紀律與疲憊,他們還是英勇且出色地執行了上級交付下來不盡合理的任務。


海明威說光一個坦克機槍手,再怎麼速成的訓練也要六個禮拜,但共和國的危難卻一刻也不能耽誤。於是許多滿懷熱情的反法西斯戰士,在缺乏武器和訓練的情況下,只能靠為理想奉獻犧牲的念頭來武裝,不斷地用進攻作為防禦,竟然也死守了馬德里三年。雖然最後的易布羅河一戰沒能解除合圍馬德里的壓力,反而讓佛朗哥硬是將馬德里攔腰切成兩半,但共和國的八萬軍隊仍然將士用命,繼續積極奪取六六六高地。但由於敵人攻勢猛烈,湍急的易布羅河阻絕了共和軍的退路,許多人戰死在甘德薩和柯貝拉的山谷農地間,海明威卻還在河的對岸,徒勞地苦苦等著接應撤退的共和軍。這場生死攸關的圍城之戰,造成共和軍的全面瓦解。新任的總理奈格林還沒埋葬同志的屍骨,就急忙地提出投降的十三點和平計畫,急於向佛朗哥求和。國際縱隊的去留竟然變成奈格林向佛朗哥臣服的見面禮,奈格林只希望在國際縱隊撤出後,德國和義大利的軍隊也可以隨後撤出。一九三八年十月,國際縱隊在馬德里舉行了最後一次盛大的遊行,西班牙人民心情複雜地來送行。代表致歡送辭的是西班牙共產黨優異的女同志多洛列斯‧伊芭茹里。這位阿斯圖里亞斯礦工的女兒,以「熱情之花」(La Pasionaria)為筆名經常在報紙和前線以動人文字和演講鼓勵堅守陣地的戰士。她在那篇充滿感傷和熱情的歡送辭中說:「他們把一切都奉獻給了我們,他們的青春和年華、他們的知識和經驗、他們的熱血和生命、他們的希望和理想。他們卻對我們一無所求,只要求成為我們戰鬥隊伍的一員,取得臨危授命的榮譽」。國際縱隊在這場兩年八個月的戰役中,共陣亡了一萬多名戰士,他們如願以償地被埋葬在這片他們所熱愛的土地。半年過後,馬德里陷落,佛朗哥宣布內戰結束。



論人數,國際縱隊戰士並非抵抗佛朗哥的主力部隊,但絕對是各個戰場上的前線阻擊力量。在保衛馬德里戰役駐守最前線的第十一旅戰士,來自十七個國家,他們在戰鬥中唯一的共同語言、唯一的軍令,就是「別讓法西斯通過!」(NO
PASARAN!)。這些戰士在到達西班牙之前,對這個國家恐怕只有地圖上的了解,但他們基於同仇敵愾的反法西斯信念,透過共產黨的介紹,就千里迢迢到巴黎找波蘭上校斯威爾.捷維斯基報到。

從縱隊的集結基地阿勃塞特出發,戰士們大部份都搭火車前住西班牙。每當火車經過法國南部普羅旺斯清香的薰衣草平原時,平原上的農民總是會放下農具,舉起拳頭向戰士們致敬。隨著英國對法國的外交施壓,法國政府關閉了通往西班牙的國境,世界各國的政府也都在出國人民的護照上蓋著「不得前往西班牙」的印章。但這些禁令,仍然阻止不了這些國際主義的戰士。他們寧可因闖越國境而被法國當局逮捕;他們寧可攀登險峻的庇里牛斯山;他們寧可三個人共用一把舊步槍;他們寧可在積水、冰冷、充滿屎尿和老鼠的戰壕中堅守陣地;他們寧可在砲聲隆隆的深夜忍受竟日的飢餓;他們寧可在寒冬顫抖地保持清醒,也絕不燒掉教堂的桌椅來取暖。

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國際縱隊的戰士戰鬥在馬德里西北邊的戰線上,阻擋法西斯軍隊的進攻,一千九百人的第十一旅奮戰一晝夜,死亡六百多人。他們的隊伍在大學街附近與摩洛哥叛軍及禿鷹軍團遭遇,戰事慘烈。法西斯軍隊砲擊、空襲、手榴彈和肉博戰的進攻,最後控制了大學街四分之三的區域,但縱隊戰士最後頂住了他們的猛攻,在砲火下做好了戰壕的工事,圍攻和反圍攻的相持態勢形成,佛朗哥和他的將軍們無法如願到馬德里來吃午飯。十二月,法西斯軍隊一萬八千人進犯可魯納,企圖切斷馬德里西北海港通路,第十一、十二旅進行了慘烈的阻擊。

一九三七年二月,法西斯軍隊久攻馬德里不下,轉取南部大城馬拉岡。馬拉岡有四萬民兵,十五國際旅也在地駐紮,但武器簡陋。法西斯部隊雖只有兩萬人,但卻有義大利的坦克和德國轟炸軍的裝備。在軍力懸殊的情況下,共和軍不得不撤出馬拉岡,墨索里尼認為這場勝仗證明共和軍並不足懼,於是決定強攻馬德里。佛朗哥法西斯軍隊趁勝進攻馬德里外的哈拉瑪河谷,國際縱隊的義大利大隊和英國大隊出兵迎戰。英國大隊在砲火下堅守了七小時,戰事結束時,英國大隊六百名戰士只剩二百二十五人。
一九三七年三月,義大利的黑衫遠征軍三萬五千餘人,配備著八十輛坦克和兩百門野砲朝馬德里東北的瓜達拉哈拉進軍。國際縱隊領導人義大利共產黨總書記陶里亞蒂派出義大利大隊與共和軍一起迎擊,共和軍十二師一萬名戰士只有五千九百支步槍。兩軍鏖戰半月,最後共和軍反攻成功,義大利遠征軍倉皇撤退,佛朗哥軍隊勉強守住陣線。墨索里尼本想以此一役向世界誇耀義大利的神勇,但卻在這場號稱「國外的內戰」中慘敗,造成遠征軍六千人死亡。

一九三七年五月,西班牙北方大省巴斯克的首府格爾尼卡遭到德國禿鷹軍團轟炸機的狂轟爛炸,八百名兒童婦女和老人死在倒塌的房屋之下。這激發了畢卡索創作格爾尼卡壁畫,並且在同年的法國的萬國博覽會上展出,控訴法西斯的屠殺暴行。畢卡索為了表示對這種集體屠殺的憤怒,發誓只要法西斯不消滅,就不回到西班牙。可惜的是他在一九七三年過世,兩年之後,做為歐洲最後的軍事獨裁政權領袖佛朗哥才壽終正寢。

一九三七年六至八月間,共和軍在布倫內特和阿拉貢發動了兩次反攻,希望能解除法西斯軍隊對阿斯圖里亞斯的圍攻,但最後失敗。一九三七年底,西班牙的領土已經有百分之六十落入法西斯的手裡。

一九三八年共和軍節節敗退,瓦倫西亞已經落入佛朗哥之手,合圍馬德里的態勢已然成形。易布羅河戰役未能突圍,國際縱隊隨後撤出,西班牙終於淪陷。

一九三六年底,加拿大醫生白求恩帶著他組織的輸血隊一路南奔,希望找到戰爭的最前線,以便進行輸血的工作。可就在前往馬拉多的路上,絡繹不絕的難民讓他傷痛心碎,他最後選擇設法安置這些難民。這些難民一路往北走,後來成為了馬德里保衛戰的捍衛戰士。內戰失敗後,難民們繼續被撤,最後進入法國,被關進難民營。法國戰敗淪陷後,這些身經百戰的難民變成了法國西南部地下抵抗軍的主力,美軍在諾曼第登陸時,這批難民抵抗軍已有一萬兩千多人,他們仍然繼續地忘情戰鬥,直到法西斯投降。

一九三七年五月,正當國際間還充滿姑息氣息,全世界只有西班牙和中國在抵抗法西斯的時候,毛澤東代表中國共產黨寫信給西班牙共產黨說:「西班牙的戰爭不只是為了西班牙民族的生命,也是為了全世界被壓迫的民族而戰。我們相信:中國人民的鬥爭是不能和你們在西班牙的鬥爭分開的,中國共產黨現在正以反對日本法西斯的鬥爭來幫助和鼓勵你們西班牙人民。中國人民關切地注視著西班牙人民的鬥爭,為你們的每一個勝利而歡呼。」「同志們,你們每次的勝利都在興奮著我們,給予我們反對日本法西斯野蠻侵略、爭取民族解放的戰爭以很大的鼓勵。我們與你們都是站在全世界反法西斯蒂的最前線上。讓我們隔著海洋遙遙地緊握著團結的手吧!你們同我們的敵人既是共同的,你們同我們所努力的事業又是同一目的的,因此,你們的勝利就是我們的勝利,我們的勝利也即是你們的勝利。」

一九三七年阿根廷的詩人兼記者卡耶塔諾‧柯爾多瓦‧伊圖爾布魯到馬德里去擔任布宜諾斯艾利斯報紙《批評報》通訊員。他經常寫信給他的姊姊賽莉雅,告訴她西班牙內戰的實況。而每次接到來信的賽莉雅,都會將全家集合起來,然後叫她患氣喘病、九歲的大兒子厄尼斯特大聲地朗誦這些信件,這些信件變成了小厄尼斯特的政治啟蒙,這個小男孩也投入了他媽媽所組織的、援救西班牙的工作。而十五年後將與他並肩作戰的菲德爾,這一年在他祖父的圖書館渡過暑假,他的政治啟蒙是法國革命史。二十年後,厄尼斯特‧格瓦拉用西班牙內戰時所未曾用過的游擊戰術,和菲德爾‧卡斯特羅解放了古巴。又過了十五年,這個還是犯著氣喘的革命家,最後寂寞地死在波利維亞,他的游擊戰戰略沒有成功。他死的那一年,一位也名叫阿斯圖里亞斯的委內瑞拉作家,得到了諾貝爾文學獎,他在得獎感言中,提到了這個革命家。而當年在西班牙內戰時,用敵人的旗幟和摩爾人染血長袍造紙印製《西班牙在我心中》詩集的聶魯達,也哀悼了這位非常國際主義年輕的革命家,他總是讓聶魯達想起內戰時的西班牙。
也就在格瓦拉去世的那一年,北越軍總司令武元甲發動了著名的春節攻勢,向美國的侵略軍隊展開正面對抗,那一年全球的反戰運動熱火朝天。當時在美國,有一位年輕的爵士音樂家查爾斯‧海頓將一批有反戰理念的樂手集合起來,出版了名為「解放音樂團」的同名專輯。在這張專輯中,除了有當時黑人民權運動的歌曲「WE SHOULD OVERCOME」之外,還收錄了西班牙內戰時期許多歌曲,像是「統一戰線之歌」、「第十五旅之歌」。一九八二年,雷根派兵支持薩爾瓦多的軍事政變,解放音樂團發行了「THE BALLAD OF FALLEN」,收錄了更多西班牙內戰時的歌曲像:「Els Segadors」、「La Pasionaria」、「If You Want To Write Me」以及「La Santa Espina」。二○○三年美國再度出兵侵略伊拉克,海頓又再度發行西班牙內戰的專輯,來抗議這場不義的侵略戰爭和占領。海頓總在特殊的歷史時刻,發行這些西班牙內戰歌曲的唱片,的確意味深長。也許就像英國歷史學家霍布斯邦所說的一樣,西班牙內戰中的國際縱隊所體現的那種純潔無私的國際主義精神,應該是空前絕後的。

有人說,西班牙內戰的失敗是「斯大林主義者對無政府主義者的鎮壓」所導致,這樣的提法並不符合事實。西班牙內戰的失敗是因為國際間冷漠地孤立共和政府,讓法西斯勢力聯手對付它的結果。國際縱隊和西班牙共產黨堅苦卓絕地在每條戰線上都進行了頑強的抵抗,這在馬德里保衛戰的一系列戰役中都可以鮮明的看見,西班牙共產黨並且在內戰中茁壯。至於發生在加泰隆尼亞的事變,這的確是令人遺憾的錯誤,具體的事件可以具體研討,但對法西斯略而不提,只對因指揮事權爭議所引發的衝突做過度誇大的政治論斷,並不公平。

到了廿一世紀的今天,歷史又向我們開了一個冷峻的玩笑。當年遭到德國法西斯屠殺的以色列猶太人,現在正在消滅另外一個叫巴勒斯坦的民族,加薩走廊、約旦和西岸和耶路撒冷老區,被以色列的軍隊和圍牆團團包圍,就像當年的馬德里一樣,只是包圍的時間更長,巴勒斯坦自衛的武器更簡陋,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沒有國際縱隊。美國攻打阿富汗和伊拉克,用的是「反恐」的名義,但他們在這些國家中所做的和當年支持佛朗哥的德義法西斯軍隊所做的並沒有兩樣。二○○六年七、八月間,以色列轟炸了黎巴嫩九千五百多次,造成了九十多萬人流離失所,成了難民。那樣的場景,和白求恩當年在馬拉多路上所見到的完全一樣,但現在有多少人還有白求恩的憤慨呢:
「我要用天使加百列的號音在這個昏睡的世界的耳旁大吼,壓倒那些仍在世上信口開河的蠢人和騙子的叫器。我要用加百列號音般的呼聲,來喚醒被侵犯的西班牙國境以外的那些漠不關心的億萬人民:你們的手上沾滿無辜的人們的鮮血,所有你們這些今天晚上安然熟睡的人們!」

或者,就像卡謬所諷刺的:「如果我們良心少一點,我們的憤怒就會小一點」,「仁者犧牲,惡人當道,這是世界的常態」。反正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小法西斯」。
最近在台灣所發生的倒扁運動,被民進黨主席游錫 定性為「中國人欺負台灣人」的運動。但當國際媒體向陸委會主委吳釗燮詢問真實性的時候,吳釗燮卻說「中國人」並未介入。這就好像一九三三年上台的希特勒,一方面鼓動仇視猶太人的政策,一方面又在一九三六年舉辦國際奧運會時,要求商家收起「猶太人恕不招待」的牌子,讓各國看到德國的理性與強盛。騙過了所有國家之後,希特勒爭取了三年備戰時間,於是發動世界大戰。台灣這些具有台獨法西斯性格的政黨,當然沒有本事發動世界大戰,但他們絕對可以有本事在「中國人欺負台灣人」的政治邏輯下,在台灣島內搞一場胡圖人對圖西人所做的壞事,只要世界各國像當年國際聯盟不干涉委員會對待西班牙那樣,只要世界各國像當年對待盧安達那樣:「良心少一點,憤怒就會小一點」,就可以了。

一個發生在七十年前的內戰,到底對當代人有什麼意義,這很難說,畢竟人事已非。更何況這些倖存下來的國際縱隊的戰士,後半生並不平靜。在冷戰對峙的年代,他們自己的祖國大都不相信他們,冷戰結束後,他們的事蹟被表揚、被研究,但他們大概都已凋零殆盡了。硬要說這些老戰士有什麼當代意義的話,那可能是當他們擎著國際縱隊的番號旗幟,參加反戰遊行時,那些真誠的掌聲和那些令他們激動的舉拳敬禮吧!

後記
是陳映真先生在二○○三年送我的一本書,開啟了我對西班牙內戰的歷史之旅。這部由倪慧如女士和鄒寧遠先生所合寫的《橄欖桂冠的召喚—參加西班牙內戰的中國人(1936-1939)》一書,是我讀過關於西班牙內戰、最具原創性的中文著作,讀後深受啟發。於是我開始努力蒐讀相關的回憶錄、歷史研究、詩歌、散文和小說,獲益良多,並且讓我在情感上更接近這些在西班牙內戰中奮戰的反法西斯的鬥士。近來聽說陳映真先生身體狀況不佳,希望他能早日康復。

謹以此文獻給所有正在世界各地進行反法西斯侵略的抵抗戰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