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10月 29, 2010

土地與家的依戀:「反圈地運動」觀察

從跟隨唐曙老師學習以來,逐漸能夠體會中下階層人民的辛苦,所以當愛妻提議前往凱道參與農民的北上抗爭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希望透過親自體驗,感受農民的辛酸。

        這一次的抗爭,起源於苗栗縣長劉政鴻為因應廠商擴大新竹科學園區竹南基地的訴求,將徵收土地的面積範圍增加,傷及許多農民的土地與家園,於是在地農民群起抗爭,拒絕縣府的強制徵收,儘管官方宣稱已召開過協調說明會,但因參加的農民不多(縣府說已善盡宣導之職,是民眾不願參與;農民方面則宣稱官方之宣傳僅出現於公文角落,根本未做到逐戶告知的工作)導致效果不彰。縣府為了讓工程不至於無止盡地延宕下去,在2010年的6月9日,苗栗縣政府竟做了一件對農民而言極為不敬、極為忌諱的舉動:將怪手直接開入農田,剷平土地!
        這一下可真的觸怒農民了,有誰能夠眼睜睜地看著機械破壞自己辛辛苦苦耕作出來的作物、在行將收成之際,硬是被無情地毀滅呢?農民吶喊、掙扎、試圖用最脆弱的肉身去阻擋怪手的推進,卻被代表「公權力」的警察以優勢的人數與武力強行架離,幾個月來的日曬雨淋中期待的收成化為烏有,叫農民如何不心痛、不憤恨!是什麼樣的政府才做出這麼冷漠殘忍的事呢?這樣的情節活生生地在台灣上演,有關懷農民的網友將這段畫面與報導放在網路上,提供所有關注事件的人下載轉貼,畫面看了令人心痛,轉貼如下:

        這樣的舉動,讓我直接聯想到唐曙老師曾經推薦學生閱讀的一部日本漫畫:尾瀨朗在1998年出版的作品《家》,這套漫畫描繪的是從1960年代開始,一直延續到今天,因為反對將成田機場蓋在自己的家園土地上,一群熱愛家園的農民及其子弟,堅守土地,抗拒徵收,被政府及警察進行大規模、不間斷的流血抗爭。在這段期間,反抗征收的農民被媒體、官方刻意醜化,形容成挾土地以勒索政府的貪婪份子、逼迫在學子弟棄學抗爭的無知野蠻人,又或者是不瞭解時代變遷的落後原始人……林林總總,和台灣現在不少試圖「污名化」農民的意見簡直如出一轍。
        當然最後成田機場還是蓋了起來,並且成為當今日本最重要的航空管道,但經過了數年流血激烈的抗爭之後,時到今日仍有幾戶仍堅持理念,不願離開農民保住了他們的土地與家園,成為機場內僅存的「釘子戶」,每天忍受著飛機起降的噪音、可能發生空難的危險,照常下田耕作、依舊晨出夜歸,其精神令人感佩。

        另一種批判大埔農民北上陳情的理論是說台灣其實糧食生產過剩,「穀賤傷農」,所以台灣其實不用擔心糧食生產的問題,應該要追隨時代的腳步,發展工商業,更何況農民在面對工商業者以高額地價收購時,相較於從事農業毫無前景可言的現狀,很難抗拒得了轉賣土地的誘惑。乍看之下這樣的理論言之成理,但最大的謬失在於誤以為台灣糧食生產過剩。如果台灣不進口大量美國麥製品,完全倚賴本土生產,要養活兩千三百萬人口,可說是遠遠不足。在未來的世界中,糧食生產的土地面積必然將因工商業的成長日益縮減,儘管單位面積糧食產量不斷提升,但總有其極限,屆時「糧食」就將成為國家的重要「資產」與「武器」,可供可守。這樣的理論並非本人所發明,在由唐風先生所編著,台灣大地出版社所出版的《新糧食戰爭》中,可以清晰看到這項理論的分析。儘管該書以中國情況為討論對象,但其見解仍可應用於台灣:台灣官方與民間不斷忽視、忽略農業發展的重要性,一心一意將土地進行建設,此舉就等同於將糧食自給的機會放棄,將來台灣勢必成為糧食的進口國,而這就使得擁有大量糧食生產的國家得以進一步掌控台灣經濟命脈---畢竟人可以一天不開車、不用3C產品,卻不能一天不飲不食---如果將來糧食總量不足以照料全球人民時,無法糧食自給的台灣,必然遭遇空前的危機。

        這當然需要目光遠大的政府來進行整體的農業規劃,可想而知,目光如豆的馬政府是想不到這麼多的,但學者及媒體絕不能隨著資本主義潮流起舞,看輕農業及糧食在台灣未來發展中的關鍵地位。

我到了陳情現場,到了凱達格蘭大道,面對著無數激昂憤慨的農民與許多同情農民的各行各業人士,我的心情也隨之昂揚起來。這一晚台北的氣溫仍高達三十度以上,夜宿街道可說是一件相當難受的事情,但農民為了保衛家園、為了捍衛理念,再炎熱再窒悶也甘之如飴。陳情者們用演講、用歌曲、用短劇表達心中的不滿,儘管我只是一介小民,區區國中教師,但最少最少,我在現場,衷心地支持這次的行動。